〈1000個太陽〉

　　〈1000個太陽〉

　　小旭醒在一個天將亮未亮的早晨。

　　那是個在凌夜家過夜的假日，小旭的左手還枕著酣睡的凌夜，他眨眨眼看著天花板，又望向窗戶。

　　凌夜的窗簾是粉紅色的，令初晨的微光也沾染幾絲粉潤，灑在凌夜白裡透紅的臉頰上，讓凌夜可愛的睡臉看起來更吹彈可破了。

　　小旭看了一眼蓋在兩人身上的粉紅色棉被，再側過頭來看著枕在他手臂上的凌夜。他已經很熟悉如何把手臂卡到可以撐住對方脖子、又不會讓自己的手麻掉的位置了。

　　凌夜習慣睡在靠牆邊的位置，說是這樣比較有安全感，像隻瑟縮在角落裡的小動物般惹人憐愛。

　　小旭再低頭看了眼垂在枕頭上的鐵鏈，沉甸甸的重量因枕頭的支撐而消除，本該讓人覺得冰冷的金屬光澤，看在小旭眼裡，也覺得反而讓人感到一陣心安。

　　鐵鏈的源頭與末端不言而喻，當然是連在小旭與凌夜戴著的項圈上。

　　小旭莞爾，將本來摟在凌夜腰上的手悄悄從棉被裡抽了出來，輕撫著冰涼的鐵鏈，一路慢慢撫到凌夜脖子上的黑色皮革項圈，再抬起頭看向凌夜沉睡的臉。

　　披散在臉頰和額頭上的柔順長髮，白皙的耳朵，有些稀疏的眉毛與垂在眼皮上的俏麗睫毛，紅潤的臉頰與小而微翹的鼻樑，單薄的嘴唇與抿著微笑的嘴角。

　　是因為睡在我身邊的緣故嗎？連睡著的時候都笑得好可愛。小旭有些甜蜜地想著，盯著凌夜的臉龐，本來想伸手輕撫、卻又不知怎地突然有點害怕。

　　害怕，凌夜會這麼消失掉。

　　這是一幅太美好的景像，美得讓小旭覺得不切實際。看著懷裡的她的睡臉，聽著她緩慢起伏的呼吸，感受著她吹在他胸口的氣息，聞著她身上甜甜的髮香……沐浴在晨間微光裡的凌夜，宛如蒙上一層朦朧的薄紗，一旦伸手觸碰，彷彿這一切就會破碎。

　　彷彿只是場夢境而已。

　　小旭突然感到了不安。既捨不得打破這個美好得令人屏息的時刻，又忍不住想伸手確認身邊的她是否真的存在。

　　想將她用力摟進懷裡，用最粗暴的方式確定他的擁有，想要零距離地感受她的呼吸，想貼在她的胸口上傾聽她的心跳，讓她的體溫熨上他的臉頰。

　　……想要感受到，自己是確確實實地被凌夜愛著的。

　　「凌夜姐。」

　　他終於鼓起勇氣，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微微顫抖的指尖，不疾不徐地觸上凌夜的臉頰，柔軟的觸感就像麵團一樣，令他的手指緩緩凹陷下去，彷彿在她臉上戳出一個酒窩似的。

　　好可愛。小旭憐惜地想，手指沿著凌夜的臉頰慢慢向上撫，最後按在凌夜的眼角上，將整隻手掌覆了上去，貼著凌夜的臉頰。

　　似是感受到臉頰上陌生卻讓人心安的熟悉溫度，凌夜抽動了一下眉毛，然後睜開了眼睛，睡眼惺忪的她眼眸看起來有些迷濛。

　　隔著朦朧的眼簾，凌夜茫然地看著面前的小旭，迷迷糊糊地低吟了聲。

　　「……小旭？」

　　「啊、對不起，弄醒妳了。」

　　小旭有些歉疚地說，正想將手抽回來，卻被凌夜捉住了他的手腕。

　　「沒事……你好早起呢，現在幾點？」凌夜微笑著，將小旭的手按回臉頰上，然後像隻貓一樣地蹭了蹭，主動用小旭的手掌摩娑著她的臉頰，親暱地說：「早安，小旭。怎麼了？做惡夢嗎？」

　　「沒有……」小旭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就單純醒了而已。」

　　「是嗎？」凌夜好奇地眨了眨眼，鬆開小旭的手腕，也用手指戳在小旭的臉頰上鑽了鑽，說：「你看起來有點恍惚。」

　　「嗯。」小旭則摸著凌夜的臉，喃喃說道：「……在想一些事。」

　　「嗯？」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害怕妳會消失。」他據實以告。

　　而聽見小旭回答的凌夜，則不客氣地笑了出來。

　　「呵，沒安全感的小笨蛋。」然後，凌夜一邊笑吟吟地說，一邊把小旭擁進懷裡，舒服地蹭著小旭的頭：「喏，我就在這裡哦，唯新。你聽見我的心跳了嗎？感受到我的體溫、還有我的ㄋㄟㄋㄟ了嗎？」

　　「……充分地感受到了。」小旭現在也不會這麼輕易就被嚇倒了。被凌夜這樣抱著，他也索性順勢蹭了蹭凌夜的胸部。

　　「那，有安心一點了嗎？」凌夜按住小旭的頭，將小旭的臉埋在她的胸部間。

　　「嗯。」

　　被強制靠在凌夜的胸口上，聽著凌夜的心跳聲、感受凌夜起伏著觸碰他臉頰的胸部，小旭頓了頓，說：「……其實，還是有點不安。」

　　「不安什麼呢？」凌夜摸了摸他的頭，試圖安撫他突如其來的膽怯。

　　「擔心這樣的我，到底配不配得上妳。」而小旭輕嘆了口氣，靠著凌夜的胸膛，說：「偶爾還是會突然低潮呢……會突然覺得自己比不上別人，覺得自己並沒有我以為的那麼好，會擔心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讓妳幸福。」

　　寂靜。

　　凌夜一時之間沒有回答，小旭也沒有再接下去說，於是房間裡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在光芒黯淡的房間裡規律而美好地交響著。

　　直到凌夜深深吸了口氣後──用手在小旭的額頭上用力彈了一下。

　　「唔！」突然被彈額頭的小旭哀叫了聲，卻連抗議的機會都沒有，凌夜就猛地一個翻身，將小旭整個人壓在身下了。

　　單手撐住身體，凌夜由上而下地緊盯著小旭，一頭長髮垂散在枕頭上，有種要將小旭的頭整個籠罩住的感覺。

　　注意到凌夜眼神裡的銳利，小旭不自覺地嚥了口口水。

　　「小旭，呂唯新。」然後凌夜嚴肅地開口，認真的口吻像是在質問。

　　「……是。」小旭有點緊張地應聲。

　　「你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嗎？」

　　「……嗯。」

　　「說說看？」

　　「呃……」小旭愣了愣，他應聲歸應聲，但他其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呢？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他就是他啊，凌夜姐也一清二楚吧？難道他要介紹自己的性格嗎？那種事，凌夜姐也早就瞭若指掌了吧？

　　最後，他也只能曖昧地肉麻了一句：「我……是妳的人。」

　　沒想到，對於這有點敷衍的情話，凌夜卻點了點頭，又另一隻手摸摸他的頭，讚許道：「很好，很乖，你很清楚自己的身分。」

　　接著，凌夜一掌拍在小旭的臉上。

　　拍得並沒有很大力，但響聲很清脆。些微的火辣感在小旭的臉頰上蔓延。

　　「所以，聽清楚了，呂唯新。」而凌夜俯下身，用額頭貼著小旭的額頭，感受著彼此的額溫，在幾乎貼到小旭嘴唇的距離裡，喃喃說道：

　　「你是我，李香穎的人。你是我的男友、我的戀人、我的寵物、我的主人、我的玩具、我的奴隸、我的支配者、我的臣服者，你的一切都是屬於我的，就像我的一切都是屬於你的──」

　　「所以，我要剝奪你質疑自己的權利。你不准否定你自己，不准覺得自己不夠好，不準覺得自己配不上我，不准說自己很差勁。你質疑你自己的話，不就是在說我的眼光不夠好嗎？你是我的，主人的眼光可不許你質疑，明白了嗎？」

　　凌夜由上至下凝視著小旭的眼光，熾熱中自有一股威嚴，令小旭無法反抗。

　　「……明白了，我親愛的主人。」他只能這麼回答，卻覺得胸口湧起一陣暖意。

　　可以被這樣宣示主權，可以被一個人這樣佔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呢。

　　從此，再也不必質疑自己，因為主人並沒有允許我被負面情緒吞噬。主人就像是在這片黑暗中唯一的明燈，是地獄裡救贖的蜘蛛絲，無論渾沌的思緒如何想要將他淹沒，主人的手一定都會牽起他的項圈，將他帶回主人的身邊。

　　那裡就是他的歸屬，他的應許之地，他所眷戀的溫柔鄉。

　　「很好。」對小旭臉上的笑容感到滿意，凌夜也溫和一笑，便一把抱住了小旭，重新倒回到床上，說：「懲罰你剛剛把主人弄醒，主人現在要繼續補眠，你就乖乖當主人的抱枕吧，不許反抗。」

　　「是。」

　　「抱枕是不會說話的。」

　　「……」小旭立刻閉上了嘴。

　　然後，凌夜又接著說了。

　　「……我知道，就算生活過得很順遂，還是難免有低潮的時候，這是人之常情，畢竟情緒會湧上來就是會湧上來，挫折感並不是說不要有就不會有的，這點，我也是。」

　　凌夜一邊說，一邊伸手摸著小旭的頭，規律的節奏，反而更讓人安心。

　　「可是就因為這樣，人與人才需要互相扶持啊，為的不就是在孤單寂寞的時候，有一個能陪在自己身旁、為自己消弭悲傷的人嗎。」

　　指尖順著小旭的髮絲滑下，慢條斯理地撫著小旭的耳廓、耳根、耳垂，然後撫過小旭的臉頰。

　　「照顧寵物的憂鬱，也是主人的工作吧。就像不能讓兔子太寂寞一樣。」

　　凌夜的手來到了小旭的脖子上，緩緩撫過象徵著隸屬的項圈。

　　「所以，如果想撒嬌的話，就儘管跟我撒嬌吧。那不正是我身為你的主人的責任嗎，嗯？」

　　這次，換凌夜捏住了項圈的鎖鏈，輕輕地扯了一下，說：「應該說，你願意和我抱怨，也是你信任我的表現，所以，小旭你願意跟我說，其實是我要謝謝你的。」

　　「……」這有什麼好謝謝的，妳願意聽我抱怨，是我要謝謝妳才對……小旭想這麼說，卻礙於恪守著抱枕不能說話的本分，只能搖了搖頭，用溫柔的眼神向凌夜述說著感激。

　　而凌夜心領神會，沒有說「抱枕不會搖頭」之類的話，只是笑著低下頭，親了一下小旭的額頭，正是剛才被她彈的位置。

　　然後也在被她輕輕巴了一個耳光的臉頰上吻了一下，最後又對著小旭的唇，親暱地啾了一下。

　　「晚安，我可愛的小寵物。」結束宛如消毒般的儀式後，凌夜這才摸摸小旭的頭，寵溺地將小旭抱進懷裡。

　　「……晚安，親愛的主人。」感動使然，小旭還是開口了，省下了太有距離感的謝謝，只是依偎地說：「……我最喜歡妳了，香穎。」

　　「我也最喜歡你了啊，唯新……」

　　就這樣，脖子上掛著雙縛項圈的兩人，就像兩隻互相依偎的幼犬，再次相擁著沉沉入睡。

　　而天已濛濛亮了，灑落在兩人身上的陽光宛如祝福，溫和而燦爛。

 　　

　　

　　1000個太陽

　　詞：吳禮強

　　曲：鴉片丹

　　心　喚醒了夢

　　夢想　蠢蠢欲動

　　動　讓愛破蛹

　　擁抱將冷漠解凍

　　人群裡　許多陌生的臉孔

　　眼神　　因為寂寞變得空洞

　　謝謝妳　記得要我挺起胸

　　抬起頭　滿載著笑容　一起迎向蔚藍天空

　　每當我　遇到那　跨不過去的關口

　　妳總是　跟我說　別回頭　再給自己一分鐘

　　我相信　跟著妳　放開手　鼓起勇氣往前衝

　　幸福像　灑落了　一千個太陽　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