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17日 星期三

〈颯颯東風細雨來〉


  〈颯颯東風細雨來〉


  「香穎,那我們走囉!寒假愉快!」

  「嗯,回家路上小心!寒假愉快!」

  笑著和挽著男友手臂的朋友揮手道別,李香穎收起手裡的雨傘,快步上了公車,隔著玻璃目送兩人親暱的背影在雨幕中遠去。

  吐了口濁氣,李香穎坐在窗邊的座位上,原本因為和朋友們出遊而閃亮的眼神漸漸黯淡下來。

  將兀自滴著水的雨傘垂在一旁,李香穎看著窗戶裡自己側臉的倒影,靜靜將頭倚在窗上,感受著公車的顛簸,看著窗外的景色向身後迅速消逝。

  她是真的累了──畢竟今天是作為高中生的她們最重要的一個日子,倘若這個日子不順利的話,就還會有第二個日子。如果可以的話,她當然希望能一次就過,以這兩天的結果來看,她沒有十足的把握,但還是有些自信的。

  今天是學測考完的日子。

  從高二開始做的所有努力與準備,都為了在今天一鼓作氣釋放殆盡,就在走出考場的那個瞬間,她還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考完試的放鬆與喜悅、與擔憂結果的緊張交雜在一起,竟讓她有種「就這樣結束了嗎?」的茫然感。

  考完試,等朋友們也都出了考場,她們一行人隨口聊過今天的考試內容與各自可能的分數,忽略不談將來的彼此可能會到哪裡去,只是有說有笑地搭上公車,照著原訂計畫來到西門町唱歌狂歡。

  而現在,狂歡結束,大夥兒們散去了,剛才那對情侶則是班對,女方是李香穎的姐妹淘之一,她和男友已經交往很久了,男方也是很棒的對象,李香穎一路看著他們兩人從高二畢業旅行開始恩愛到現在,是真心地為他們祝福著。

  可以順利在茫茫人海裡遇見相戀的對象,如此幸福地牽著彼此的手,陪伴對方走過人生的風風雨雨,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只是……

  李香穎嘆了口氣,窗外仍然寒雨淒淒,陰沉的天空彷彿壓得整座城市喘不過氣來,每個街角都像沾染了灰濛的色彩,映襯著她眉宇間那份散不去的落寞,與眼神裡幽遠而寂寥的孤獨。

  然而,這城市卻不如她所見的那樣憂傷。縱然大雨霖霖,街道上開滿五顏六色的雨傘,但那些傘下卻未必是一人獨撐,多得是兩兩依偎的情侶,並肩共撐一把傘,穿越這片被雨水暈染開的朦朧燈花,宛如這場傾盆而下的雨,竟是為戀人們增添情調的浪漫禮物。

  男人堅強的臂膀,女孩依偎的模樣,隔著雨幕窺看他們膩著彼此的畫面,本該是值得獻上祝福的事,卻讓她默默閉上了眼睛。

  突然間,躺在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傳出清脆的簡訊提示聲。

  她不情願地睜開眼睛,掏出手機確認簡訊,本來慵懶的眼眸旋即瞠大……卻依然流露著悲傷。

  讀完簡訊,計畫了等會兒的行程後,李香穎再次閉上了眼睛。



  回到家前,她在巷口的便利商店,領了她躊躇很久很久、才終於下定決心網購回來的東西。

  抱著箱子回到家裡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幽暗,夜就要來了,屋裡只剩下幾許微微的光芒,但她卻沒有開燈的打算。

  將雨傘晾在玄關旁,把悶了一整天的短襪丟在籃子裡,走進鋪著木板的客廳裡,她在桌上看見爸與媽留下的紙條,說他們兩個又去約會了,麻煩香穎晚餐自己解決了。還壓了兩百塊的鈔票。

  她微微一笑,爸和媽結婚二十年了,感情一直都是這麼好,好得連她這個女兒都有些羨慕了,既羨慕爸能娶到媽這麼好的女人,也羨慕媽能遇見爸這麼好的男人。

  將鈔票跟紙條收進口袋裡,進了房間,她把箱子隨手扔在床上,把終於可以歇息了的書包也放在床角,脫了外套丟在椅子上,然後大字型躺到床上去。

  窗外還是持續傳來淅瀝的雨聲。

  她轉頭看向正漸漸被墨黑夜色吞噬的外頭,大雨還是滂沱,城市與街道始終熱鬧;而她卻像置身於世界的畫框之外,不屬於這片繁華喧鬧的風景,就像被遺忘在不被人記憶的角落裡、終將被俗世的塵埃掩蓋。

  她一直是討厭雨天的,直到看了新海誠的《言葉之庭》──她沒想過雨天也可以有那麼美好的邂逅,沒想過在濕冷得令人不舒服的季節裡,原來也能有戀愛萌發的契機。

  而最令她憧憬的是,在雨季來臨前,戀人各自懷揣著無法坦率說出口的心意,那種在日文的大和言葉中、被稱之為「孤悲」的情緒。


  在「愛」來臨之前,我們心中都有自己的孤獨和秘密。
  然而,與你一再地重逢,我們拯救了彼此……


  「……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

  呵。

  她翻了個身,情不自禁地輕聲呢喃,又覺得自己真的蠢得無藥可醫。

  雷是鳴了、天空是陰霾了,風雨是來了,但又有誰讓我留下呢?

  那個「你」,究竟在哪裡?這份「孤悲」,還要糾纏著我到什麼時候?



  好不容易考完了學測,明明該歡欣鼓舞地吶喊解脫了、然後打開電腦興奮地在臉書與噗浪上大肆慶祝吧,為什麼我卻這麼憂傷呢。

  她吸了口氣,從床上翻了下來,走到衣櫃前,拉開了放著內衣褲的抽屜。

  有道是,女孩子的衣櫃永遠少了件衣服;但對她來說,她是永遠少了一件內衣或一條內褲。

  相比起衣櫃裡頭的衣服,她的抽屜裡放著的內衣褲顯然多得太不可思議,是就算一個月三十天都穿不同件也無法穿完的數量,紅橙黃綠藍靛紫的顏色應有盡有,粉紅色、白色、黑色或膚色當然也沒有缺少。

  收集的款式也是非常多元,最樸素的少女內衣雖有幾件,但她已漸漸少穿了,多數的仍是上頭有著漂亮或可愛花紋的類型,也有幾件以高中生的年紀來講似乎太成熟了點的性感造型,單薄的緞面上頭綴著精緻的蕾絲,有著讓人愛不釋手的觸感。

  價格比較便宜、大多是在夜市或者一般的百貨買的內褲堆在一邊,內衣也依序好好排放著;另一邊則是逛網購逛到忍不住下單、或者和媽媽出門時在專櫃或內衣店買的,價位比較高、用料比較好、作工也更加精細美麗,被她妥善地收在袋子裡、小內褲也都折得四四方方的。

  但總歸都是內衣褲。琳瑯滿目的內衣褲。

  抽屜邊其實還堆著形形色色的襪子,常穿的短襪、大腿襪、各種厚度的絲襪與褲襪、還有自己某天衝動買回來穿給自己看的吊襪帶。不過它們並不是她眼中的主角。

  蹲在衣櫃前,李香穎用手指撫摸著一條粉紅色胸罩的罩杯外緣,指尖摩娑著上頭可愛的刺繡,又再挑出收在袋子裡的內褲,蹭了蹭自己的臉頰、又把鼻頭也埋了進去。

  特意用自己最喜歡的味道的沐浴乳浸泡過,抽屜裡又放著熊寶貝的芳香劑,這些被她細心照顧著的內衣褲,通通都散發著濃郁的甜蜜香氣。

  而她現在捏著手裡的這條內褲,前端是非常可愛的條紋圖案、後半卻是單薄得透著她的臀瓣,就連她的股溝也清晰可見,即便上頭有著百花盛開的美麗圖案、依舊遮掩不住她的屁股。

  用鼻頭蹭著內褲前緣那只小巧可愛的蝴蝶結,李香穎的眸中卻盈滿喜悅與悲傷交雜的複雜神色。

  她本來是討厭日本動漫裡號稱萌屬性的藍白條紋的,她覺得那太惡意裝可愛了,毫無性感可言,根本是小孩子在穿的;但這套卻把條紋的可愛屬性與性感的透明與蕾絲特質結合得天衣無縫,讓她毫無猶豫地就決定要下單了。

  這套款式總共有三個顏色,另外兩套分別是粉藍色與粉紫色,她著迷地把三套都買齊了,像在收集小七的全套公仔似的。至於收集的過程,則是犒賞自己這學期三次模擬考的成績都比自己預期的水準再高些的獎勵。

  一直以來她都是用這樣的規則在激勵自己的──段考考得好、或者在什麼部分上有讓自己覺得值得驕傲的表現,就允許自己稍微敗個家,高中三年下來,自己衣櫃裡的衣服不見得多了多少,內衣褲卻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增加。

  尤其偶爾逛夜市或那種簡單的生活百貨,裡頭有賣比較便宜的內衣褲,她也常常抓個一大把那種幾十條一條的內褲、或者兩百元一套的內衣,光是抱在手裡就覺得心滿意足。

  每個人展現慾望的面向不一樣,有的人壓力一大就想吃喝玩樂,有的人會瘋狂地買名貴的衣服,但對她來說,一來高價位的東西她負擔不起,二來她終究無法恭維那種品味,還不如謹慎挑選搭配、用最精打細算的價格買到最適合自己的衣服就好。

  唯獨對內衣褲的著迷,讓她在面對這些貼身的小物時,從來無法理智以對。

  ……摸著手裡的內褲,李香穎的心緒漸漸沉澱下去。

  轉過身,她看著衣櫃旁的鏡子映出的自己,以及蹭在臉上的內褲,猶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咬牙擰過頭去。

  下定決心了。

  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她伸手從抽屜裡抓了一大把的內褲與內衣,將它們凌亂灑在枕頭上,又拿了一條大毛巾攤在床上,再從書桌最底下鎖著的抽屜裡摸索出兩顆粉紅色的跳蛋與膠帶,同樣放在床邊。

  然後,她躺回床上,將頭枕在那堆花花綠綠的內衣褲間,濃郁的香氣登時湧入鼻腔裡,無論是內褲的觸感、還是胸罩的柔軟,都讓她覺得真是舒服極了。

  接著,她的手指緩緩撫上自己的領結,解開,再慢條斯理地把釦子一顆顆解去,一下子便讓身上的雪白襯衫往兩側敞開,袒露出底下的肌膚、以及包裹著胸部的淺藍色內衣。

  黑色百褶裙很快地也被她解下拋在床邊,轉眼間,她的身上已是一絲不掛,赤裸的少女胴體再無遮掩,C罩杯的乳房與陰毛修剪整齊的私處都暴露在空氣裡。

  將褪下的內衣褲也放到腦後枕著,李香穎這才拿起剛才放在旁邊的箱子,手腳俐落地拆開了它。

  裡頭,躺著一支粉紅色的按摩棒。



  自己究竟掙扎了多久呢?

  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就注意到,自己的身體裡藏著一個渴望受虐的靈魂;偏偏,作為女孩子所面對到的壓迫,讓她有著極其不服輸的性格,她倔強地不願屈服於現實的逼迫,即使在與男孩子的競爭中也未曾投降,那些被認為不適合、不屬於女孩子的東西,她都咬著牙去挑戰著。

  她不討厭運動,唯一討厭的只有跑步時胸部會晃很煩;她不討厭理科,相反地她覺得世界真是奧妙,高中時二話不說選填了第三類組,在補習班的成績照樣贏過不少前幾志願的男生。

  大家都要求女孩子要留長髮,她偏偏留過一陣子短髮,不是叛逆,就只是想要證明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和她是女孩子這件事無關。

  她就是她,李香穎。女孩子這個標籤,根本不足以定義她是什麼人。

  ……唯獨自己的淫蕩這件事,她始終沒能坦然面對。

  對內衣褲喪心病狂的奇怪迷戀,對於性愛有千奇百怪的想像,她渴望受虐、又拒絕被男性單方面欺負,甚至也對把男人壓在身下玩弄很有興趣;然而,光是找到一個可以理解她的淫蕩的男人就已經不容易了,何況還得是一個願意被女人欺負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好找嗎?

  知道自己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一般人能夠如魚得水接受的戀愛,對她來說於是變得遙不可及。她不是不想談戀愛,她不是不想和男人在一起,她不是不曾因為始終單身而感到寂寞──尤其是在自慰完後的空虛湧上來時──但是,這樣的秘密,又要如何向他人訴說?

  她不知道要怎麼做。有了喜歡的對象,和喜歡的對象在一起了,還要斟酌著該怎麼將這些秘密脫口而出嗎?她要怎麼知道對方會不會反而覺得她是個隨便的女孩子?她要怎麼樣在平凡的交往中,找到一個願意讓她「上」的男生?

  沒能釋懷這些煩惱,就永遠無法坦然地戀愛。

  這樣的糾結,令她一直以來都苦惱著,甚至在國中時期,一度因為沉溺在「自己太過淫蕩」的痛苦掙扎中,只能透過暴飲暴食抒發自己的壓力,而肥胖到連她自己都感到害怕的程度,最終卻也只能繼續吃、繼續沉浸在自慰的快感裡,逃避著現實的殘酷。

  是在那時候,她偶然從網友那裡得到了關於裏島雜談的推薦,第一次見識到,原來這些淫蕩的秘密,是有一個地方可以將它們傾訴而出的。

  只是當時,極其自卑怯懦的她,並沒有勇氣在板上說出自己的心聲;相反地,本來看得津津有味的討論串,後來卻讓她漸漸覺得畏懼,覺得這些看起來是如此理所當然的美好世界,離她,竟是如此地遙遠嗎?

  明明活在同一個世界裡,為什麼,妳們找到了幸福,我卻連自己該怎麼辦,都一點頭緒也沒有?

  還記得那時看見一篇討論,是女孩子們在分享自縛經驗的,她讀到有一樓說著自己如何用皮帶綑綁住自己、用假陽具造型的口塞堵住自己的嘴、又將按摩棒插進自己的小穴裡,然後定好了時間,在時間到來之前,她再怎麼掙扎也無法擺脫身上的拘束,而她看著鏡子裡倒映出來的身影,竟覺得自己何其嫵媚。

  在那之後有一段時間,她再也不敢打開雜談。那是個大家在分享秘密的花園,可是即便同樣都是淫蕩的人,她卻找不到坦率面對自己的方法,也明確意識到自己的異常、甚至厭惡著如此變態的自己;而雜談裡那些美好的討論,對她來說,太不切實際了。

  那彷彿是在提醒,縱然活在同一個世界裡,她卻比別人要來得可憐、來得卑微,來得無可救藥。同樣都是淫蕩,唯獨她的淫蕩,不被這個世界接受。

  她是那樣地痛苦著,直到許久後讀到一本叫《尋因異聞錄》的漫畫,裡頭有這麼一句話:

  「如果有空雙手合十的話,為什麼不試著用這雙手來拯救需要救贖的人呢!」

  ……是啊,這樣自暴自棄、顧影自憐,到頭來,也只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

  既然橫豎都是要活,她想頂天立地地活,她想抬頭挺胸地活,她想正視著自己淫蕩的本性,她想袒露自己糟糕的靈魂,她,李香穎,就是這麼色,怎麼著!要是有什麼不滿,就跟我床上單挑啊!

  從那時候開始,她在運動減肥的過程中逐漸找回自己的自信,鎮日惶惶不安的臉龐終於又有了笑容,時常緊皺著的眉頭鬆開了,身材漸漸恢復了,見到自己的努力有成效,她也更致力地讓自己變得苗條,更加在意維持身材與保養,甚至還被媽媽笑著說「天啊我女兒比我還正了我這當媽的該怎麼辦呀」,還被她甜甜一笑回說「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媽妳應該為妳女兒感到驕傲吧!」

  是啊,她是為自己感到驕傲的。自己這些年來付出多少努力,才終於有了如今的容貌與身材,對現在的生活也很滿意,即使要迎接挑戰,她也絲毫無懼。

  ……唯獨,囚錮在靈魂裡的孤獨悲傷,自始至終都沒能擺脫。

  越是放開心胸嘗試著自己滿足自己,無論是房間裡的自慰、浴室裡的自我奴役、學著用繩子綁縛自己、甚至偷偷用網購買來了跳蛋,這些玩法都沒能讓她變得開心。

  那不是純粹渴望肉棒這種性慾,而是更深層的……心靈上不被人理解的孤寂。

  她不曉得,是不是事實上,每個人都是懷抱這樣的心情去與他人相處、交際、乃至相戀的呢?

  但是,她明明對自己有自信了,卻就是沒能鼓起勇氣,去尋找可能存在於這人海裡的渺茫戀愛。

  這麼色,這麼淫蕩的她,真的可以找到她想找到的那個人嗎?理解她莫名其妙的戀物癖,接受她不可思議的淫蕩,甚至……不會因為她的放浪而排斥她,甚至願意讓她嘗試更多的玩法,做一個對等的關係,讓她也能享受玩弄男孩子的喜悅?

  何等困難。

  就是這樣的糾結,讓李香穎即使能抬頭挺胸迎向光芒了,還是沒能從自己孤寂的陰影中走出來。她不願意濫竽充數,既然要在一起,她只想與值得的對象相戀……即使知道如果沒有嘗試也許就不會知道究竟適不適合,但是,深知自己的淫蕩,她真的無論如何都無法釋懷地去愛。

  最後,颯颯東風細雨來,窗外輕雷奏鳴,屋內陰霾籠罩。

  而她依舊,孤身一人。




  一個人就一個人吧,即使一個人,她也要咬牙忍受著孤獨,努力經營起自己想要的生活,自己滿足自己的渴望。

  處女膜……呵,她才不在乎無聊的處女情結,她想找一個思想開明、不會介意這種瑣碎東西的好對象,她打定主意,以後就算跟男人交往,她一樣要說自己不是處女,觀察對方的反應,看看對方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人。

  也許是一種自以為是吧,但是她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去面對這彷彿詛咒般糾纏著她的、在她的靈魂裡生根的渴求。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擇手段地依靠自己了。

  「……真貼心,還有附潤滑劑耶……」她看著箱子裡的物品,忍不住笑著這樣自言自語,掩飾自己其實緊張不已的情緒。

  自己為自己破處是什麼感覺?

  處女膜破掉會不會很痛?

  陰道被棒子插入貫穿會是什麼滋味?

  ……這些,果然只有我自己,能讓我知道答案了吧。

  李香穎笑著,用有些發顫的手拿起那支按摩棒,打開一旁的潤滑劑,細心地塗抹上去,每個角落都不放過。

  「下面也要塗吧……」繼續自言自語為自己壯膽,她吸了口氣,又將手指沾滿了潤滑劑,摸索著探入自己未經人事的狹窄肉縫中,甚至還嘗試性摸了摸陰唇與陰蒂,潤滑劑的冰涼讓她不禁哆嗦了一下,最後才鼓起勇氣,將手指塞進肉縫的頸部,上下塗抹著黏滑的液體。

  「那接下來……就拜託你囉……小棒棒……」

  要是旁人看見,會覺得她有病呢,還是會認為她的表情真是癡態透了呢?

  不知道,反正不會有人看到。

  房門好好地鎖上了,窗簾也有拉上了,而且現在天色這麼昏暗,誰看得到東西啊。誰會注意到這個繁華世界的角落裡,還有一個孤獨的她啊。

  親暱地與手裡可愛的粉紅色按摩棒對話,李香穎深深吸了口氣,黏膩的手指掰開濕滑的陰道,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將手裡的按摩棒插了進去。



  「嗚……」果然沒這麼容易。

  也許是因為太緊張的緣故,也許是前戲都沒做足的緣故,按摩棒根本只進了頭就無法再繼續,一部分也是因為她夾得太緊了,這令她只能不斷地告訴自己「放輕鬆、放輕鬆……」,像BL漫畫裡在安撫小受的攻君一樣。

  原來漫畫畫的也不完全是錯的,實際插入的時候真的需要充分潤滑跟擴張啊……她這麼胡思亂想安撫情緒,保持著按摩棒的頭還夾在陰道前的狀態,將雙手搭上自己的胸部,開始搓揉。

  「唔嗯……」揉著胸部,玩弄著自己的乳尖,直到自己的身體漸漸進入發情狀態、嘴邊發著無法克制的喘息後,李香穎這才轉頭拿起那兩顆跳蛋,將自己的乳頭逗弄到堅挺起來後,再用膠帶黏到自己的乳尖上。

  「嗯──」乳頭被跳蛋狂顫的感覺,令她又是一聲忘情的呻吟,還好爸跟媽這約會大概很晚才會回來,這個時間應該是安全的吧……緊張地想著,李香穎喘著氣承受身上的刺激,又再次握住了按摩棒,打算繼續推進。

  「……嗚嗯……」想了想,她還是轉頭隨便拎了條內褲,捂著自己的臉作為助興、也算是用甜美的香氣麻痺自己的緊張吧。

  就這樣,胸前貼著跳蛋、手裡用內褲緊摀住臉,努力告誡著自己放鬆,一邊把雙腿淫蕩地大大敞開來。

  然後牙一咬,心一橫,將按摩棒用力捅進自己已經濕潤了的陰道。





  「──」

  撕裂般的劇烈痛楚,令她整個人往前彎起了身,痛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呼……哈……嗚……哈啊……」把臉埋在內褲裡喘息著,順便用內褲偷偷擦著眼淚,李香穎痛苦地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的大腿間,一絲血液自插著假陽具的肉縫間緩緩流出,滴在底下鋪著的浴巾上。

  的確很痛,被破處的痛苦襲捲全身,讓她幾乎有滿床打滾的衝動;然而,手裡抓著的內褲氣味稍稍安撫了她,而乳尖顫抖的跳蛋帶來的快感,還有溼熱的陰道被填滿的飽足感,也讓她在痛苦中得到了些許歡愉的慰藉。

  這就是被插入的感覺嗎……好奇妙,身體裡被異物插入的滋味……試著夾它兩下好了,嗯……BL漫畫裡,受被攻插入的感覺,也是這個樣子嗎?

  不對,我明明是個女孩子,為什麼非得要拿BL漫畫來代入參考啊……李香穎忍不住在心裡吐槽自己,明明男性向的讀物自己也看了不少,果然是太緊張了吧……嗯、有血流出來了……哈啊、還好、跟女人病來的時候比起來算少的嘛……

  「嗚嗯……」把頭栽在內褲裡,讓甜蜜的香味淹沒自己的思緒,李香穎吸飽了氣,靜靜感受著被按摩棒插入體內的異物感,覺得習慣了、也比較不痛了之後,這才鼓起勇氣,啟動了開關。

  「唔嗯──」驟然在體內開始攪動的按摩棒,令李香穎忍不住呻吟了起來,甫經破處的肉壁夾得很緊,令按摩棒帶來的快感全方位地刺激著小穴裡的每一個感官,酥麻感如電流般襲捲全身。

  因為有經過潤滑和自慰擴張、插入時的力道也是自己控制的,所以傷口並沒有太過嚴重,血很快地也就止住了;而隨著痛楚漸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伴隨著乳尖上的兩顆跳蛋帶來的刺激一起湧上腦門的快感。

  按摩棒的強度並沒有一下子調得很高,但異物在體內最敏感的部分震動的感覺,還是讓李香穎整個身子彷彿都酥麻得沒了力氣,雙腿癱軟得快要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深深吸了口氣,她抿住唇,一手握住按摩棒,一手則拿著內褲,開始揉捏起自己的胸部。

  「嗯~哈啊、哈啊……」自己真不愧是淫蕩的傢伙啊,自己給自己帶來的第一次居然這麼快就適應了,她在心裡這樣嘲諷著自己,卻無法克制地加快了速度、加重了力道,一面揉著自己的胸部、將跳蛋用力壓著自己的乳頭,一面捉住按摩棒,緩緩地、開始在自己的身體裡抽動起來。

  隨著按摩棒退出體內,竟然會讓自己感到一陣空虛,她愣了愣,又一次咬牙、將強度向上推動了一階。

  加快的震動帶來更多的快感,她不禁又用內褲摀著臉安撫自己躁動的情緒,但雙腿卻是淫靡地大張、讓手裡的按摩棒可以更輕易地進出,而她也同時驚訝地發現,抽插的過程越來越容易。她的陰道竟已淫水氾濫,這一抽出來,甚至可以看見按摩棒上沾滿晶瑩液體,黏稠地與她的陰部牽出絲線。

  「李香穎……妳這個……大色鬼……哪個高中女生學測完會這樣迫不及待地……用按摩棒、為自己破處……當慶祝的、還……這麼快就發浪了、嗯……」她忍不住這樣調侃自己,卻是不住地加快動作,燥熱如火在她的體內擴散燒開。這樣的刺激已經不夠了,那份發自身體最深處的空虛,正向她索求著更多的快感。

  「……變態……嗯──」突然好想被項圈箍著脖子啊,要是這個時候能被誰扯著鐵鍊強迫我抬起頭該有多好、有個人能要求我喚他主人該有多好、被蒙上眼也好、堵上嘴也好、甚至現在插進我身體裡的是貨真價實的肉棒都好──想要你……不想要獨自一人、想要、有個人……我的主人……寵愛著我、被我寵愛著、與我相互依賴的……親愛的主人……

  「哈啊、哈啊……嗯……」很快地覺得不夠了,又吸了幾口氣後,李香穎向後一躺,枕著那片她灑在枕頭上的內衣褲,手已不知不覺間將按摩棒調到最大強度,一邊用自己可以接受的力道用力抽插著小穴、在自己已是水鄉澤國的淫穴裡來回進出,另一手也捏著內褲,摳動起自己早因興奮而腫脹起來的陰蒂。

  「嗯、不要……哈啊、一邊抽插、一邊摸陰蒂什麼的……人家、受不了啦、嗯──」

  從雙腿間汩汩泌出的淫水轉眼浸濕了半條浴巾,就連方才溢出來的血痕也因暈染開來而模糊些許,益發強烈的慾望索求著更多的刺激,更多的刺激則喚出更瘋狂的渴望……李香穎側過身去,把頭埋在一條扔在旁邊的草綠色胸罩上,將頭一埋,雙腿既想閉攏、又忍不住弓在空中方便自己推動按摩棒。

  濺出的淫水甚至沾濕了捏在手裡的內褲,隨著按摩棒的抽出也不時有少許的淫水灑落在浴巾上,直到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咬住落在枕邊的一條橘色內褲,終於悶聲嚥下最高亢的呻吟,手將按摩棒深深捅入自己的穴裡、另一手緊緊捏住自己的陰蒂,在高潮的這一刻施加給自己最強烈的快感,一鼓作氣把自己推上巔峰!

  「唔嗯──……哈啊、哈啊……我……嗚……」

  前所未有的強烈高潮令她不自然地張開的腳甚至有些抽搐到無法維持這個姿勢,她慌忙地轉正身子躺平免得抽筋,嘴裡卻緊咬住那條橘色內褲,手裡捉著的內褲還用力壓著下體,但她卻發現這次的高潮和以往都不一樣……一股熱流仍持續從身體裡湧出、將內褲連同她的手一起打濕。

  ……失禁了嗎……?李香穎幾乎是悲哀地在心裡嘲弄著自己的淫蕩,不過奮力抬頭一看,發現湧出來的液體並不是金黃色的尿液。

  是潮吹嗎──本來只在謎片或本子裡看過的東西,自己……居然第一次用按摩棒為自己破處就達成成就了啊……我還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變態吧?

  確定了不是尿液,她才放心地又躺了回去,讓痙攣的身體休息一段時間恢復力氣,她才得以將還在體內肆虐的按摩棒拔出來扔在浴巾上,鬆開嘴裡的內褲、也把胸部上的兩顆跳蛋摘了下來。

  丟下手裡因摀著下體抵住潮水而濕透的內褲,她仰望著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氣,面色潮紅、渾身香汗淋漓,累得簡直想倒頭就睡。

  原來做愛時用的「就像剛跑完百米一樣」的比喻是真的啊……還真的、很累……




  ……而且,很空虛。

  這算什麼啊……哈哈,一個女高中生,就這樣用按摩棒親手奪走了自己寶貴的第一次,而且還淫蕩到用按摩棒把自己插到潮吹,弄得整條內褲濕得亂七八糟,屁股底下的浴巾也濕得一塌糊塗……床單不會也濕掉吧?還好有先把棉被撥到旁邊去了……

  用左手臂遮著自己的眼睛,李香穎一邊在心裡這麼嘲笑自己,一邊,任由兩行淚水滑過臉頰。

  簡直跟個笨蛋一樣啊,哪來的女高中生會這樣沉溺在自慰裡……還能把自己弄成這樣德性的……哈哈……我果然、淫蕩得無可救藥了啊……

  剛剛叫那麼大聲,真是……什麼淫聲浪語、什麼淫穢低俗的對白都說得出口,大概也巴不得「主人」可以這樣羞辱我吧……哈哈、可是……人家明明很努力……摸摸人家的頭、抱抱人家嘛……下次就換你被人家疼愛了喲……親愛的主人……

  ……笨蛋,在想什麼啊……剛剛叫成那樣,要是被爸媽聽到,真不知道他們會作何感想,自己正值花樣年華的女兒居然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變成了這麼淫蕩的大變態……怎麼辦、爸、媽、我不知道我到底遇不遇得見可以接受我的人;如果我可能要單身一輩子永遠嫁不出去……可以嗎?爸、媽……?

  絕望地這麼想著,她雙手摀著臉,躺在滿床的內衣褲裡哭了出來。

  「我啊……沒救了吧……」

  李商隱──這是她最熟悉、也是最喜歡的詩人了,原因無他,她的名字本來就是爸從這個詩人的名字聯想出來的,對於自己的名字來自於以深奧艷麗的浪漫風格聞名於世的詩人,她一直是隱隱自豪著的。

  可是,卻也因此,她特別去研究過,知道李商隱儘管被後世以浪漫詩人所記憶,卻根本不是一個幸福的人,有著相當坎坷的命運。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 蠟炬成灰淚始乾。」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他嘔心瀝血描摹的詩情畫意,縱然成為了萬古流芳的曠世巨作,但那些不過是只存在於宣紙上、筆墨間的綺麗幻想,再怎麼美麗,也只是虛無飄渺的鏡花水月,是李商隱傾盡一世也沒能圓滿的追求。

  那麼,她是不是也注定了相同的命運呢?背負著永世無法擺脫的情慾糾纏,帶著這不被理解的寂寞靈魂,在庸庸碌碌的人海裡孤苦無依地飄蕩,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渴求、所有的憧憬、所有的盼望──最終,不過幻夢一場。

  再怎麼盛大的高潮,也只顯得結束後的空虛多難熬而已。

  真是可笑。

  李香穎翻身閉上眼睛,將頭埋進成堆的內衣褲裡,覺得自己真是無比噁心,卑微渺小到連讓這樣的床單承受自己的體重,都是罪惡。



  天已完全黑了,但雨卻絲毫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一如她的悲傷,終究一寸相思,一寸灰。






  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
  金蟾齧鎖燒香人,玉虎牽絲汲井回。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李商隱《無題(颯颯東風細雨來)》












  ……懷抱著這份孤悲,李香穎上了大學,經歷了一年痛苦壓抑的宿舍生活,最終下定決心搬出去住,一面讀書、一面打工,用自己的薪水支撐起自己想要的生活。

  沒有了擔心被爸媽發現的危險,也不必再在意室友的出入,她得以嘗試更多從前只能在本子上看到、在想像裡完成的玩法,只差沒有去參加皮繩愉虐邦的活動而已──她終究還是認為,那不是她想要的場域,因此一直沒有去嘗試。

  只是,在這茫茫人海裡,究竟有沒有那麼一個人,能成就她所想要的關係呢?

  明明終於擁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依然,還是寂寞著呢。

  於是,某個同樣是自慰完、淹沒在高潮後的空虛裡的夜晚,她終於鼓起勇氣,在雜談上發了文。



  ID的欄位上,填上了「凌夜」兩個字。

  依稀記得,也是個下著滂沱大雨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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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本文中,凌夜所說的那套內衣,Q momo的《花樣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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